诗无定法 石无定式

青峰垠上

几年前我曾经写过一篇《奇石审美的三种境界》，其中提到奇石审美有趣味审美、艺术审美和观念审美这三种境界。就这几种境界中，我无意对于孰高孰低做出评判。因为正如萝卜青菜、各有所好，不同年龄、不同阅历甚至于不同地方（古今中外）的人有各自的评判标准，艺术审美从来就没有一个统一量化的标准，就像毕加索和齐白石，其艺术成就孰高孰低似乎也没有公论。当许多石友自觉或是不自觉地将奇石作品视作艺术品的时候，当观赏石鉴评标准已然成型的时候，我们对于奇石作品的客观认识和理性把握似乎还远没有达到穷尽的地步。

众所周知，观赏石的鉴评主要还是遵从了艺术审美规律，包括形式美学的诸多要素。但是观赏石与其他艺术品（包括雕塑、绘画等）的最大区别，还在于它是自然造化，所谓常在意料之外，不在情理之中，远远超过了人类的想像。如果要将它视作艺术品，便会发现很多奇石精品与艺术是如此的不相像。比如，不少奇石精品没有恰当而切题的主题（命名），即使有也终觉勉强，也就是说其主题本来就是带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反观艺术精品（雕塑、绘画等），往往是主题鲜明、引人入胜。大家知道，但凡艺术作品，主题是第一位的，就像是作文需要有中心思想一样。那么，这些奇石精品究竟与艺术何干？我们又从何评价呢？

其实，奇石除了艺术审美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猎奇。奇和美这两者有时候是相通的，但有时候却并不统一。观赏石之所以称作为奇石（这个称法古已有之），正是因为它的不可思议。比如，2007年7月在昆明国际会展中心举办的2007东盟石文化石材博览会观赏石精品展中，有一方得奖（金奖）的云南铁胆石“标志”，其自然断纹酷似国际著名奔驶汽车的标志，令人过目不忘，也倍感不可思议。这方奇石奇则奇矣（形成难度极大），但似乎并没有艺术美感；另一方得奖（金奖）的贵州乌江石“石魂”（命名似乎欠妥），酷似一个人头骷髅，比例恰当，细节完备，观赏角度较大，令人看后毛骨悚然。事实上它确实并不美，但是却非常奇特，形成难度极大，以至于评委们都不由自主地亮出了高分。

在艺术作品（绘画）中，也有类似现象，大凡是艺术作品（或是画家本人）极少表现（往往也是不讨好的）的题材，其最后却能够得到青睐。这大概就是物以稀为贵的法则在起作用吧。比如艺术大师齐白石曾经在一张名片大小的宣纸上（7×9.7cm）画过一只苍蝇（1920年作）。作为“四害”之一的苍蝇入画本来就极其罕见，这幅名为“蝇”的作品，却被大师赋予了更多人文关怀，因而受到了关注，在中国嘉德1997年秋拍会上以19.8万元高价成交。如果同样在奇石作品中具有类似的题材，按照物以稀为贵的法则恐怕同样身价不菲。美和丑，虽然谬以千里，却有时候能够得到同样的关照和眷顾，这在奇石作品中表现的尤其充分。比如古典赏石以“丑”（瘦漏透皱）品石，虽然其实质涉及到一个观念审美的问题，但在表现形式上却是同样狰狞丑陋。

所以，当我们在为奇石作品制定评判“法度”的时候，当我们在借鉴其他艺术门类的鉴赏要素的时候，是否应该多思考一下，奇石作品与其他艺术作品究竟有何（本质上的或是形式上的）不同？比如形成难度（与石种及其质地有关）、主题挖掘（往往带有很大的不确定性）等等。特别是奇石作品的主题提炼，我们往往是凭着自己的经历、阅历在“发现”与其相同或是相似的对应物。但是，奇石的表现力却远远超乎了我们的想像力，记得宋代诗人欧阳修就有“万象皆从石中出”的警句。比如广西摩尔石，它的形象更多是介于似与不似之间，如果说有主题的话，也不过是英国现代雕塑大师亨利?摩尔雕塑的翻版。从某种程度上讲，它并非抽象石或是意象石（从奇石的呈像分类来说），而是具象石，是像摩尔雕塑的奇石。先有摩尔雕塑，后有摩尔石（这与形成时间先后无关，而是与观念的先后有关）。我们在评判它的优劣的时候，更多还是参照和借鉴了摩尔雕塑的主题和样式。试想一下，如果没有摩尔雕塑的诞生在前（摩尔雕塑大部分代表作品创作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而在中国引起巨大反响则是在2000年岁末和2001年初――亨利?摩尔雕塑艺术大展先后在北京、上海两地成功举行），那么今天的摩尔石（发现于20世纪末）还会这样炙手可热吗？也就是说，随着人类的艺术创作和想像的不断丰富进步，类似提升奇石作品身价的“发现”还会源源不断。只要人类的发明创造永无止境，那么我们对于奇石作品的崭新认识也将不会穷尽。这也很好地诠释了“奇石是一种发现的艺术”。

古人云：诗无定法（还有一说是诗无达诂）。我想说，石无定式。当我们预先设置了一个框框来评判奇石作品优劣的时候，是否已经开始在束缚奇石的表现力和人类的想像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