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夜来带得些儿雪】

芝兰

纳兰容若：【临江仙·夜来带得些儿雪】 纳兰容若：明年依旧绿，知否系斑骓？【临江仙·夜来带得些儿雪】 临江仙 纳兰容若 夜来带得些儿雪，冻云一树垂垂①。东风回首不胜悲。叶干丝未尽，未死只颦眉②。　　 可忆红泥亭子外③，纤腰舞困因谁？如今寂寞待人归。明年依旧绿，知否系斑骓④？ 【注释】 ①冻云：严冬的阴云。宋陆游《好事近》词：“扶杖冻云深处，探溪梅消息。” ②颦眉：皱眉。晋戴逵《放达为非道论》：“是犹美西施而学其颦眉，慕有道而折其巾角。” ③红泥亭子：即红亭，长亭。路途中行人休憩、送别之处。 ④斑骓：毛色青白相杂的骏马。唐李商隐《无题》：“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待好风。” 【赏析】 在中国古诗词的大观园里，柳树就像袅娜娉婷的古装美女，获得了历朝历代文人骚客的青睐。 最早的咏柳诗大概出自《诗经》，“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诗人借柳絮依依，寄托怀往之情；最著名的莫过于唐代诗人贺知章的《咏柳》，一句“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家喻户晓，连几岁孩童都能诵读。 在不同文人笔下，柳树也被赋予了不同的艺术生命。在诗词中但凡出现柳树，就常常伴有离别。折杨柳以送别的民风成了古代送别诗词中最常见的意象，这大概是因为“柳”、“留”二字谐音，所以古人便以此来暗喻离别，有惜别怀远之意，那本来预示着盎然春意的婀娜植物就这样被涂上了浓得化不开的感伤色彩。 纳兰这首《临江仙》也是咏柳之作，不过却更为特别，因为他所吟咏的不是春意枝头闹的春柳，而是冬天落雪后的一株寒柳，这在离别的伤感意境外陡然又多了几分料峭，读来竟让人不由得想掩一掩衣领。 纳兰所写的这一棵柳树处境甚是惨淡，不仅要对抗冬天严酷的寒风，还要经受霜雪的磨砺。纳兰看见它时，干枯的枝干上还带着前夜落下的积雪，望过去就仿佛有片片浮云坠落在了树端，不过浮云毕竟还是飘逸的，这一簇积雪却泛着逼人的寒气。凛冽的寒风吹过，回忆起春风的和煦忍不住心生悲凉，这树的叶子早已落净，但柳丝尚存还没有冻死，只是像病了一般皱着眉头，就好像愁病交加的自己。 所愁为何？仍旧是对亡妻的无尽思念罢了。 在上片写完眼前之景，纳兰便在词的下片照旧陷入了回忆：当初你我在红亭作别时春光正好，那柳树当真是“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风拂动柳枝，那垂柳不正是为了我二人而摇曳生姿吗？如今只剩下我自己一人伫立红亭，“寂寞待人归”。 亡人已去又怎能归来，纳兰定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可是明白又怎样，抑制不住的思念让他在此停留，不肯离去。 思罢往昔又念明朝：待到挨过寒冬，明年春天红亭左右的垂柳依然会变绿，却不知道是否还会有人在那里系上骏马，长亭送别？纵使再有人在此话别，我却也终归是见不到你了。 这是不是一棵所寄之情最伤的柳树呢？前人惋惜的多是天各一方、难以聚首的遗憾，纳兰所叹的却是阴阳相隔、永不聚首的恨事。 一般来说，纳兰的词里绝少家国大事，也从无豪言壮语，甚至连壮丽的山川美景也很少出现。他只是沉浸在一个人的情感世界里，或缅怀、或追悼、或叹息，这个“小我”世界里的他才是最真实的纳兰，他的寂寞无人能懂，只属于自己。因而有人说他霸道，虽然他写出无数绝妙好词供后人欣赏，真正的拥有者只是纳兰；但也有人说他无私，所有词作都直指内心，无关世俗名利纷争。 元明以来的词风呈现出与花间词趋同的态势，追求浮华艳丽之风以致于令人觉得空有华美外表，纳兰走的是一条逆行的路，他只是任由自己的思绪飘飞，又在信笔挥洒间尽显自然之美。就在他的眼里，寒冬的垂柳也有了情感，流逝的每段光阴都值得怀念，真不知这于他究竟是幸，还是不幸。